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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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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飛逝,又來到初春時分,農歷年節甫過不久,京城仍有過節的氣氛,城郊高山仍可見皓皓白雪,但熱鬧京城已可見春光明媚的好風景,不管是路樹還是伸展出院外的老樹都可見嫩綠細葉,一朵朵春花迎風展姿,就連行走在街上的百姓也褪去厚重冬衣,腳步跟著輕快起來。

朗朗晴空下,離京八年多的朱漢鈞策馬返抵京城,沿街緩慢行進。

熙來攘往的大街上,噠噠馬蹄聲引起街上行人的註意,這一看,不管是識得他的老百姓或是不識他的童稚小娃,都被他威風凜凜的氣勢給震懾住,不由自主的停下動作,驚訝的望著高坐在壯碩黑色駿馬上的朱漢鈞。

其中一名老人家不敢置信的揉揉眼睛,就怕看錯了,仔細地定視著他過人的俊美五官、冷硬的神韻,雖然已有八年多未見,但朱漢鈞的外貌並未改變太多,只是變得更成熟內斂。

「天啊!真的是靖王爺啊!」老漢驚喜交加的喊了出來。

「我就說我沒看錯吧!」一旁的百姓也立刻接了口,再拍了身旁的友人。

「一個月前,軍隊大獲全勝的消息才傳回來,當時已是舉國歡騰,可聽聞靖王爺率隊凱旋也要兩個月才能返京,怎麼先回來了?」

「就是,皇上還先行下詔說一定要好好犒賞靖王爺還有那些征戰多年的將士們……」

認出朱漢鈞的老百姓七嘴八舌的當街聊了起來,還有人往店家大喊,「靖王爺回京了!大家快出來看啊!」

不少店家老板、夥計及客人都興沖沖的跑出店門外,不一會兒,消息傳遍大街小巷,大家都上街爭看離京八年多的靖王爺的非凡風采。

但朱漢鈞仍旁若無人的策馬前進,一邊看著久違的熱鬧城?。

驀地,幾個男女娃兒童稚拔尖的爭執聲陡起,在這特別壓低的議論聲中顯得突出又突兀,朱漢鈞高坐在馬背上,一眼就看到街角一隅的騷動。

幾名男女稚童佇立,在他們一旁,還有多名大人圍觀。

那些孩子約莫七、八歲,其中一名男孩個子較高、年紀較大,該有十、十一歲的年紀,但更吸引他的是正和男孩對峙的,一臉稚嫩的女娃兒。

她身上雖然沒有多餘配飾,但看一身價值不菲的綢緞布料,就知道絕非來自普通人家,她的皮膚白裏透紅,圓滾滾的黑白大眼睛,鼻梁端秀,再配上一張櫻桃小唇,日後肯定是個美人。

只是她現在正鼓著腮幫子,雙手叉腰,與她對峙的男孩則一臉跩樣,接著兩人似是一言不合,竟當眾扭打起來。

怎麼如此粗野?竟和人扭打,她的爹娘怎麼容許?罷了,又不是他的孩子!他繼續往王爺府前行,但一路跟著他的圍觀百姓看他的眼神卻變得不尋常,既猶豫又尷尬,目光還不時在他與那名跟人扭打到地上的小女孩間游移。

他不解的蹙眉看向他們,但每個人都噤著聲,只有幾個人欲言又止,最後才伸手指指那小女孩。

冷漠的黑眸仍帶著一絲疑惑,但直覺的扯韁停馬,凝睇著小女孩。

人群中終於有人小小聲的開了口,但話卻是對身旁的友人說的,「靖王爺的千金當街打架讓未曾謀面的爹給瞧見了,會不會被處罰啊?」

「我比較擔心子昂少爺,他大朱小姐兩歲,是尚書府的大少爺,平時像個小大人,但一遇上小冤家朱小姐,定要逗弄小吵一番,咱們城裏的人早已見怪不怪,可長年在邊塞領兵的靖王爺回來了,那孩子還在他面前欺負他的親生女兒……」

眾人嘰嘰喳喳,自以為壓低音量的交頭接耳,沒想到一字一句全進到內功深厚的朱漢鈞耳裏。

黑眸閃過難以置信的眸光,朱漢鈞定視著才與男孩扭打到分開的小女孩,她正撅起小嘴,生氣的瞪著男孩,她竟然就是……

他繃著俊顏,翻身下馬背,圍觀人群很主動的讓開一條路,讓他走到最前面。

戰過一回的朱佳螢已是灰頭土臉,氣結的瞠視著老是愛找她碴的臭男生,「唐子昂,你道不道歉」

「道歉?對一個沒爹管教的野丫頭?不可能!」粉雕玉琢的唐子昂盡管高出女孩一個頭,但看來卻比較狼狽,左臉頰上也有明顯抓痕。

「你可惡!」朱佳螢氣呼呼的又撲上前去,兩人在地上再次扭打起來。

朱漢鈞氣勢剽悍的走過去,原本鬧烘烘的大街早已變得安靜無聲。

眾人都忍不住替唐子昂捏一把冷汗,因為他邊跟朱佳螢打架還邊罵著「有爹生沒爹養的野丫頭」,這不是找死嗎?

朱漢鈞臉色的確欠佳,雖然一眼就看得出來口無遮攔的唐子昂很讓他女兒,但要他什麼也不做的看著女兒被欺侮又粗魯的當街打架,那是不可能的!

他邁步往女兒走去,兩個小娃兒原本還氣急敗壞的扭打著,但也突然感覺到氣氛不對而停了下來,下一刻,將朱佳螢壓制在地上的唐子昂正松開她的手要站起身時,朱漢鈞已一手拎起他的衣領,將他整個人提拉起來。

唐子昂雙腳甫站定,便一臉驚訝的擡頭看著眼前這名高壯的大人︱

此時,突然有人喊了出來,「子昂少爺,他就是靖王爺,朱小姐的爹啊!」

他先是一怔,隨即慌了手腳,打個冷顫後,看著朱漢鈞結結巴巴的道:「王、王爺,我只是跟……」

朱漢鈞冷冷的瞪他一眼,他立刻嚇得低頭不敢再多說話。

朱佳螢張著一雙狐疑大眼,直勾勾的看著他,「你真是我爹?我可不能半路認爹,會被我娘K……呃,打死的。」她很聰明,也很聽娘的話,有些奇怪用語娘說了是她自己發明的,外面的人皆不知,所以絕不可以胡亂使用,免得別人會以為她中邪了,會把她帶離娘身邊的。

朱漢鈞皺起濃眉,看著她古靈精怪的模樣頗為驚訝一個八歲娃兒竟然就有這種早熟靈魂的眼神。

「朱小姐,他真是你爹啊。」街上百姓齊聲說著,每個從其實都說得小小聲的,但人一多,聲音就變大了,接著更多人開了口——「靖王爺,您真厲害,屢立奇功,護國庇民。」

「是啊,靖王爺真是辛苦了,讓我們能安居樂業……」

瞬間,眾人紛紛朗聲表達對他多年帶兵在前線打仗的感謝,尤其這一仗硬是打了八年多,好不容易將那侵犯連續的叛亂莽族給打傷打殘了,雙方定下互不侵犯合約,終於結束這場耗時費力的拉鋸戰。

不過,他凱旋回來的時間與朝廷宣布的不一樣,不然,鞭炮聲絕對響徹雲霄,百姓們紛紛朝著他大加褒讚,還不時的高聲歡呼、用力鼓掌。

群眾熱絡的欽佩與感謝聲都震動朱佳螢隔膜了,她又驚又喜的上前一把拉住父親的手,激動的對他喊了生平第一聲的「爹」。

朱漢鈞面對百姓們的歡呼,先是低頭看著喜不自勝的女兒,再擡頭朝眾人微微頷首後,便任女兒牽著手,與他並行走回駿馬旁,他將她抱起,把她安穩的放坐在馬背上,再翻身上馬背,一手環抱著女兒,一手拉起韁繩,策馬往靖王府去。

百姓們看著父女共騎的身影,就見朱佳螢不時回頭看著自己的親爹,一雙好奇的大眼興奮的轉個不停。

而靖王爺回府了,與闊別八年多的郡主妻重逢不知又是何光景?

梁寧正在找女兒,她幾乎快走遍整座宅第了。

身為穿越而來的新住民,梁寧盡管貴為郡主,也不愛帶一堆隨侍出門,何況,在丈夫領軍保家衛國下,北棠王朝的百姓安居樂業、民風良善、治安良好,不過為了符合外界的觀感,一旦外出,她還是讓丫鬟小廝隨行,直到因緣際會進到陶瓷商會幫忙,她才將隨行人數減為一人。

但親愛的女兒得寸進尺,不讓貼身丫鬟跟前跟後就算了,在每日讀書習字後,總會找機會開溜,雖然明知她只是去跟一些熟悉的同學朋友玩,跟像冤家的唐子昂打打小架,練練筋骨,但她的爹再過一個月就要回京了,她已經告知她要收斂點,怎麼——

「娘、娘——你快來啊!」

驀地,女兒快樂的叫聲從庭園另一端遠遠傳來。

「終於知道要回來了,這小鬼!」她搖搖頭,轉身離開回廊盡頭,朝雅致院落走去,身後的貼身丫鬟也亦步亦趨的跟上。

她走到花繁葉茂的中庭,腳步倏地一停,眨了眨眼,看著與女兒站在一起的高大俊美男子,視線再往下移到女兒身上,她的頭發微亂、臉上及衣服都臟兮兮的,顯然「又」在地上打滾過了!而她想也不必想就知道女兒是跟誰幹架了,因為全京城能讓女兒失控動手的只有小冤家唐子昂!

她朝陌生男子淺淺一笑,「請問這位公子到靖王府有何指教?」

朱佳螢一臉困惑的看著她,再看看爹,完全被搞糊塗了。

看著纖細的妻子,朱又鈞下顎旁的肌肉隱隱抽動,老天爺待她極好,她看來一如他記憶中的樣子,貌若天仙的她一襲月牙襦裙,襯托出她的尊貴氣質,吹彈可破的肌膚完美無瑕,而女兒的五官顯然承襲了她,莫怪乎在那麼多孩子中,第一眼就吸引了他的目光。

「還是——這位公子是替小女解了危,特意帶她回來的?我想跟她打架的一定是子昂,兩個小娃兒從小就鬥上了,我知道小女不會有什麼事,但還是謝謝你。」她邊說邊示意男人可以離開了,但他只是以愈來愈陰沈的黑眸瞪著她是怎樣?還有,一旁的丫鬟以及站在男人後方的兩名小廝幹啥都一副吃驚萬分又尷尬關鍵的神態?有什麼問題嗎?

「娘,他是爹啊,你不認得嗎?」朱佳螢再也忍不住的說了出來。

什麼?!梁寧震驚的瞪大了眼,心臟幾乎停止跳動,怎、怎麼可能?!眼前這名異常高大的陌生男人就是她的老公?

「梁寧郡主,闊別八年多,我居然成了『這位公子』,你還真行!」他冷聲嘲諷。

梁寧呆住了,眼珠子差點彈跳出來,她的魂魄穿越到了十七歲的梁寧身上,現在都二十五了,這中間的八年讓她不僅忘了自己是有夫之婦,就連丈夫的名字都要忘了,至於是圓是扁就更甭提了,他們根本沒見過面。

他比她預計的還要早回來!而且——她又眨了眨眼,她壓根沒想到他長得如此卓然挺拔,五官俊雅,雖黑眸中帶著幾分戾氣,但絲毫不見粗獷,再加上一襲窄袖紫袍,真是貴氣逼人,這樣的男人是她老公?

見她呆楞打量,他的俊臉微露惱怒,他從不認為自己是一個那麼容易被遺忘的人,事實上,從小到大,他知道自己有多麼讓人印象深刻,不只因高大俊美的外貌,更因天生的淡漠氣質,但他的妻子竟然不識得他?!

「說不出話來了?」他憋著怒氣再問,沒想到——

朱佳螢輕輕握住他的手,擡頭看他,「爹別生氣,娘一定是一下子見到爹嚇到了,八年時間真的不短啊。」

「咳、咳,就是,就是,那個——我是真的嚇到了。」梁寧急急回神,連忙向他一福,「辛苦你了,歡迎回來。」

他又成了「那個」?!朱漢鈞臉色還是極差。

「呃,那個,呃——先回房休息,風塵仆仆的不是。」天啊!她在說什麼?梁寧在心裏呻吟,但她無法不慌亂,畢竟她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老公就回來了!

「不急。」朱又鈞直視著妻子,「聽你剛剛說的話,你一直放任女兒跟唐子昂打架?」

聞言,梁寧一張粉臉燒成了緋紅,平心而論,她教養出的女兒可是讓大多數人都豎起大拇哥的,只是老天爺太會安排,讓他看到女兒打架,又遇到她這個不識良人的現代魂,女兒的一些行徑,她會包容,但他這當爹的看一次可能就要抓狂了……

「我——」

「爹,不是娘的錯,是唐子昂太愛欺侮我了,我五歲時,他就老愛鬧我,我氣不過就跟他打架了,娘有制止的。」朱佳螢先行自首,表情說有多愧疚就有多愧疚,「可我發誓,只有對他這樣,若爹因此怪罪娘,佳螢會很不安的。」

朱漢鈞看著一臉認真的女兒,難以想像,此刻像個小大人的她,與剛剛在地上打架的野孩子是同一個人。

「咳,其實兩個孩子不是真的打架,而且,打架的次數也從見一回打一回,到現在一年可能只動手不到十次,只是很倒楣……呃,很巧,被你看見了。」梁寧很勇敢的再靠近丈夫一步,試著將兩邊嘴角往上勾拉起來,因為就連她自己都感覺到自己有多緊繃。

「是真的,但爹不喜歡,我就一次也不打了,我發誓。」朱佳螢連忙作發誓狀。

他點頭,「很好,身上臟兮兮的,先去凈身更衣,讓我跟你娘先好好聊聊。」

「哦。」朱佳螢有些舍不得,但還是向爹娘行個禮,讓丫鬟跟上去伺候了。

「她雖然只有八歲,但很早熟,真的,也很貼心,你看到的那一幕只是意外……」梁寧見他的目光仍緊緊跟著女兒的身影,忍為住開了口。

朱漢鈞沒回答她,只是收回目光,示意其他奴仆都退下後,偌大的庭園內只剩兩人,四周靜得都聽得風聲了,許久——「你是真的不認得我。」他冷峻的開了口。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她尷尬的看著一臉冷颼颼的丈夫,根本不知該說什麼,怪就怪鬼差給她的基本資料裏忘了加影音檔,所以,她知道他很多事,就是不知他長啥模樣,烏龍鬼差肯定是個迷糊蛋!

「其實也不能怪我,我跟你成親前沒見過面,成親後沒多久,你就去打仗,再來又間隔八年……」她知道自己解釋的很爛,因為怎麼說都荒謬,哪有老婆不認識老公的?

果不其然,朱漢鈞的黑眸裏盡是不以為然。

朱漢鈞的確不悅,在婚前,他對她的了解確實不多,也未曾謀面,成親兩個月後,他即出門應征,但兩人都生了一個娃兒,她還能忘記他的長相,也太荒唐!只能說,她從來不曾將他放在心上。

幸好彼此彼此,她也不過是皇上硬塞給他的妻子而已!

這黑眸裏的冷光是什麼意思?認不得真的不能怪她啊!梁寧也盯著他看,自然沒錯過這個眼神,深吸一口氣,「好吧,我道歉,我不該不認識你,但我們夫妻已有八年多未見,難得的時光該花在美好的事物上,現在我們又兜在一塊了,至少該相見歡?」

其實哪是八年多沒見,她壓根就沒見過他,現在卻要裝熟,唉,但又能怎樣,他就是要跟她相偕到老的男人!

朱漢鈞看著她帶著認命的表情,雖然不明白原因,卻不得不承認,那略帶莫可奈何的眼神很吸引人。

「那個——我們不如到房裏再說吧,我倒杯茶水給王爺……呃,良人?還是漢鈞?我當了娘之後,記憶真的變得很不好。」她問得直接,沒想到兩道銳利到恍若能殺人的眼神直射向她,她的問題有那麼讓他生氣嗎?

連怎麼叫他都忘記了,她還敢開口問?他深吸一口氣,壓抑著瀕臨發作的怒火,「夫君,你是這麼叫的,順帶一提,我喊你郡主。」

「哦,謝謝。」她欠身一福,做人要有禮貌嘛,但是——

她看著他不耐煩往房裏走去的背影,咕噥一聲,「夫君?」手臂冒起了雞皮疙瘩,怎麼念怎麼惡心。

「夫君夫君夫君……」她咕咕噥噥的多念幾遍,習慣成自然嘛,得喊一輩子。

房內,朱漢鈞端坐在桌前,看著邊為他倒茶邊偷偷打量他的妻子,那雙閃動關好奇與困惑的美眸有如天上星辰。

他很淡定,看她將茶端到他眼前,他接過,喝了一口,放下杯子。

再看著她也為自己倒了一杯茶,卻是咕嚕咕嚕的一口飲盡……有那麼渴嗎??!

梁寧在他面前坐下,盡管大口飲幹一杯茶水,她還是覺得口乾舌燥,渾身不對勁,原因當然就是他嘍,全身上下帶著幾分危險的氣息,一看就不是很好說話的人,她光想一個開場白都想不到!

「那個——怎麼我聽說軍隊凱旋回朝的日子是下個月?」

「我提前回來,由副將帶隊,有何問題?」他冷然的反問。

她脫口而出,「可是你是帶頭的啊。」

「仗已經打完了,他們可以放慢腳步回來,好好睡個覺、吃東西,我若仍在隊伍中,他們就無法放輕松,而我,也無法允許軍紀散漫。」他平靜的回答。

出乎意料的答案,讓她不由得一楞。

原來她丈夫的心腸挺好的嘛,瞧他硬邦邦的俊顏,本以為很傲慢的說,「但百姓恭迎歡呼的場面你不想感受一下?你足足打了八年多的仗耶。」她總覺得每個人想要出頭天的原因除了光耀門楣外,也是追求成就感,那麼光榮的一日,自然要感受,待年老時好好回味一番。

「我對那種夾道歡迎的場面,一點興趣也沒。」

完了完了!這個老公不會是那種悶葫蘆吧?這樣跟他說話很容易得內傷!再來,要聊什麼?她想了想,「那你不去宥城看看爹娘?」

「我去過了,見過他們才返京的。」他拿想茶杯再喝一口茶,沒提爹娘抱怨她一堆事,他只待一晚就離開了。

她瞪著寡言少語的他,完了,這個男人果真如百姓們所言,很孤傲,會不會打完仗回來就成了宅男一枚?不要吧,瞧瞧他,天生的卓絕氣勢、令人膽寒的冷漠神態,若他成為家裏蹲,她適應多年才能在古代過得如魚得水的日子,不就得重新來過?

「不管你的拷問結束與否,我想沐浴了,稍事休息後,還得進宮面聖。」他面無表情的看著她。

到這會仍是一張冷凍不改的俊顏,看來是前途乖舛!而且,她有拷問他嗎?她悶悶點頭,「那夫君沐浴,我叫人送水進來。」

他也乾脆,起身背著她就開始解開衣裳。

她瞪著他高大挺拔的身影,搖搖頭,這男人也太沒人味,她是他老婆耶,久別重逢可以不必甜言蜜語,但說聲辛苦了,有那麼難?她心裏邊嘀咕邊走出房門外去喚小廝。

不一會兒後,小廝備妥熱水,她掙紮著要不要留下來伺候,朱漢鈞全身上下僅剩長褲,她一雙眼睛東瞄西瞄就是不怎麼敢瞄向虎背熊腰的他,「你可以出去了。」他看出她的不自在,開了口,「哦。」她暗暗的吐了口長氣,很快的出了房門。

朱漢鈞在小廝的伺候下,很快的梳洗更衣,指示他要小睡一會兒,不要任何人打擾,便上床睡了,兩名小廝安靜的將浴桶搬出房間。

朱漢鈞這一睡約莫兩個時辰,妻女也沒敢去打擾。

黃昏時分,他起床著裝。

重新回到這個家,養足精神了,他也有力氣重新審視,寢房仍是富麗堂皇,與他離家時並無太多變化,倒是他的妻子變得不少。

他步出房間,再經過深宅廳堂,鏤空雕窗的長廊、經過花園,轉而走入書房,裏面的擺飾幾乎沒啥變化,只是古樸書櫃裏多了不少有關陶瓷的書冊及畫冊。

他走到桌前坐下,打開抽屜,看到一封父親寫了一半的家書。

至於內容,他看了一點也不意外,父母原本也住在這棟宅院內,但自從梁寧生女後,一封封家書就往他的駐地送,內容寫的都是她是個舉止不合皇族身份的叛逆分子,不只強出頭的替多家瓷商與洋行周旋,拋頭露面的進出京城商會,還解雇奶娘,堅持自己餵乳,完全沒有皇家貴族女子該有的行事風範,反像個低價粗鄙的平民婦。

「叩叩!」敲門聲陡起。

他一回頭,就見到他的妻子俏生生的站在門口。

他看著她走到自己身邊,好奇的瞥了他手上的信一眼然後,以懺悔的表情道:「這是爹的字,我、我想你應該知道,爹娘跟我相處的不是融洽,我知道他們寫了很多信去向你告狀,最後,搬離京城回老家去。」

他將信放回桌上,凝睇著她那雙澄澈動人的眼眸,「那些信我都看了,你有什麼要說的?」

她先是一楞,隨即低頭想了一上,再擡頭,「我是該替自己申辯一下,因為我很理智,知道丈夫忙著打仗,不該被家中事困擾,所以,沒寫信給你,就這一點你是該稱讚我。」

他瞪大了眼,但也有一股說不出的笑意湧上,不過他忍了下來,「然後?」

「你的爹娘、我的公婆要求我事事得符合禮教,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女兒該給奶娘餵、奶娘帶,只要我天天彈琴下棋作畫,但我沒興趣,就想那我相夫教女嘛,這不是傳統好女性該做的事嗎?而你不在,我只能教女兒,可是他們又覺得我教得不對、不好,很多方面都不合格!」連珠炮的說了一串的抱怨,她大大的吐了一口長氣,然後,切入重點,「可是我不願意盲從,人生是我的,孩子是我生的,他們該尊重我的意願,任何人都是一樣。」她瞠視著他,堅定眼神中帶著挑釁。

意思是他想改變她,她也不理?「哈哈哈……」他突然狂放的笑了。

她怔怔怔的瞪著他,有那麼好笑嗎?!

不過,他笑起來真好看,如果黑眸裏少了譏諷就帥爆了。

他深深的看著她,嘴角仍噙著一抹嘲弄的笑意,「我得進宮了,不過我能先告訴你,既然我回來了,你最好從現在就開始告訴自己,你的生活不會一樣。」

意思是要換他當家作主?!她瞪著他走向走出去的高大身影,莫名的頭皮發麻,朱漢鈞雖然背對著她,但仍能感受到她的註視。

很不可思議的,明明是同一張臉,可過去的郡主溫柔羞澀,而現在的她十分坦率,不見嬌弱,反而俐落率性,就連裝扮也簡化許多,無鳳冠發簪、項鏈墜飾,只兩只精致發釵,連耳環也無,不過她的確是金枝玉葉,如此打扮一樣嬌貴逼人,只是意外的,他看來順眼多了。

片刻之後,朱漢鈞進宮面聖。

皇宮禦院已是清幽靜寂,暖閣內,崇賢皇帝再摒退所有宮人、侍衛,讓兩人好好聊。

君臣相見,談的自然是國事,崇賢皇帝對這幾年他守衛邊界的功勞大加褒揚,讚他率隊連戰皆捷,讓百姓得以有天平之日,邊疆莽族不再興風作浪,犧牲自我,真是北棠王朝之福……

「恕臣不擅巧舌客套,請皇上將讚美的話免了。」朱漢鈞打斷皇帝的一連串讚許。

明白他意指對誇讚的話沒興趣,年方五十,兩鬢斑白,但仍俊逸雍容的崇賢皇帝輕咳兩聲,以掩飾突然靜默下來的尷尬氣氛。

沒想到朱漢鈞在外征戰那麼久,死硬脾氣仍沒改,但他忠於君、忠於國也是勿庸置疑的,奉承阿諛的事,他原本就不屑。

「那咱們君臣就坦率的談些心裏話吧。」崇賢撫須點頭,「當初因軍情告急,朕才不得不派你上前線,沒想到這一戰整整八年,也讓寧兒一守空閨八年。」他輕嘆一聲,「你也知道,太後把她視為心頭肉,就連兩前彌留之時,最放心不下的也是她,叨叨念念的要朕把你給調回來,所以,你這次回來,真得好好陪陪寧兒、補償寧兒。」

聞言,朱漢鈞黑眸一閃而過陰鷙怒火「臣並非在外游玩,何來補償之說?」崇賢一窒,略顯尷尬,「這是當然,你是支保家衛國,呃——反正,朕相信你知道怎麼做。」

「臣絕對會善待郡主。」這冷峻的口氣也夠嗆了,「若皇上沒有其他事交代,臣不打擾皇上了。」他走這一趟,只是覺得先行返京,該讓皇上知曉。

唉!滿朝文武百官大概就只有他敢這麼迫不及待、這麼大膽的直接表明要走!偏偏他就喜歡這種有膽識的官,「等等,待所有將士凱旋回來時,宮裏交舉行慶功盛宴,一連四天,你會出席吧?」

「臣先行謝恩,臣不喜出席那種場合,另外也在此一並訴請皇上將對臣的所有賞賜轉到所有有功的將士身上。」朱漢鈞拱手再道。

還真是直接!崇賢臉上有些無奈,但多少也明白朱漢鈞為何會如此直接,對成就先祖立國大業的朱家,皇家絕對是愧對他們的,因為功高震主,他的先祖無情無義的削了朱家權勢,讓朱家成了一個沒有實權也無封地的沒落貴族,人情冷暖,朱家感觸該是最深的。

至於自己,雖然也感同身受,但因身在高位,有些事做不得,也不能做,只能繼續委屈他們,若再說要補償,也就是把他最寵愛的外甥女梁寧嫁給他,讓外人在看待朱家時,還看得到他這個九五之尊、大靠山,只是,事與願違,他幫了倒忙,朱家不領情,這是他始料未及的。

這次長征凱旋,又是大功一件,朱漢鈞大概也有自知之明,讓武將升任大軍統領是皇室大忌,然而,卓越功勳是真的也不能不賞!

崇賢看著朱漢鈞,「宴席不來,朕可以允,可是賢卿立下這麼大的功勞,卻什麼賞賜也無,就算就是將賞賜轉給其他將士,對朝臣百姓,也交代不過去。」

朱漢鈞拱手,也適巧低頭掩住黑眸中一閃而過的冷光,「那就請皇上替為臣保留一個請求,且不管這個請求是什麼,皇上都能答應。」

「這——」崇賢遲疑了,這範圍太廣,也可以是許多不可能的事,他不得不三思。

「臣這個要求絕不會危害國家大事。」朱漢鈞給了承諾,自然也明白皇帝所在乎的,「也不會傷害到郡主。」他沒有說謊,只是會不會傷到她的心,就不是他能保證的。

思忖再三,朱漢鈞的人品他是信得過的,相信他也不會做出違背首先或危害國家之請求,崇賢撫須一笑,「好吧,朕就允了你的請求。」

「謝皇上,臣先告退。」他躬身行禮。

他一走,崇賢也暗暗松了口氣,看來是待在安逸的皇城太久了,這種緊繃感連他這個皇上都有些吃不消了。

不過,長久的戰爭下來,朱漢鈞的神情更顯冷峻,心思更加難測,他親愛的外甥女就會得了他?還有,她長期在外拋頭露面幫忙瓷商的事,他能容許嗎?

漫長的一日終於過去了,精致的客戶內,桌上燭火已滅,忽然,房門讓人悄悄地打了開來,也灑進了一地溫暖的金黃色晨光。

梁寧躡手躡腳的走進來,小心翼翼的來到床前,盯著仍沈靜躺在床上的夫君,聽府內總管說,他昨兒個回來已近年夜,很體貼的沒進房間,而是梳洗後來到客戶入睡,殊不知她輾轉反側、整夜提心吊膽的想著要和他同床共眠的事兒一直擔心萬一他要求履行夫妻義務,她難道只能配合?

幸好是啥事也沒發生,但能逃得了幾天?想到這,她頭皮又發麻起來。

朱漢鈞看似熟睡,實則早在她進來那刻便醒了,因而,他很清楚她正靜靜的打量自己,等得夠久了,他緩緩睜開眼睛,「有事?」

她嚇了一跳,漲紅了臉,答非所問,「我以為夫君還在休息。」

他坐起身來,再問「有事?」

她聽到他話中的不耐,「那個,佳螢她……夫君你昨天進宮那麼久,她等你吃晚餐、又等你睡覺,一直等到熬不住了才睡著,現在還起不來。」

「郡主這是在責怪我?」他冷聲反問。

她有嗎?她深深的吸了口氣,提醒自己心平氣和,這個男人是她這一輩子的依靠,就算不能成歡喜冤家也別成仇家!

「我只是在陳述一下女兒的心情,截至昨天,她一直都還有一種作夢的感覺,而且,她認為有很多人——至少她的朋友都不知道你是她爹,所以,如果你今天不會太累,也可以拔出一點時間的話,她很想要一家三口到街上去走走,讓大家看看她的爹,咳……」面對這張面無表情的俊顏,梁寧還真的說不出女兒滿口的崇拜與讚美。

他挑起濃眉,懶得去更正她以「你」來喊他,僅示意他還在等她說完後續的話,看她似乎很難啟口?

她雙手一攤,「她要讓大家看看你有多麼的英俊、挺拔、威武、無敵。」說得心不甘情不願的,這女人……他蹙眉,「你在吃我的醋?」

不愧他帶兵打仗那麼多年,還真是敏銳,本來嘛,天天都娘啊娘的叫個不停的小麻雀,昨日卻是爹回來了、爹回來了、爹怎麼樣又怎麼樣……拜托,幫她把屎把尿把她拉拔到這麼大的人是她!梁寧不是滋味的搖搖頭。

朱漢鈞直視著她,懷疑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眼神逐漸泛起一抹醋酸味十足的妒嫉與不平,但出乎意料的孩子氣,竟讓他無法討厭。

驀地,敲門聲陡起,「爹、娘,你們起來了嗎?」房門外傳來朱佳螢的聲音。

「你可以進來了。」梁寧微笑的看著女兒推門進來,女兒今天顯然特別打扮了一下,一襲粉嫩顏色的裙裝,步步生蓮,看來就是個小小的美麗佳人。

一見到父母,朱佳螢欠身行禮,「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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